英国人:促狭背后的暖意
相互鄙视,是全世界各族人民的共同特点。作为国际网球媒体圈中一张少见的中国面孔,我的一大福利便是,各国网球记者在我面前都不必避讳他们对别国同行的鄙视——我来自不属于他们一份子的“中立国”,属于“可以争取的对象”。这就好像,两个月前在巴黎,当我在法网赛开赛前的那个周末来到赛场罗兰?加洛斯,领取证件的窗口,竟然无人值班。在等待了五分钟而仍不见来人之后,我身前的英国同行冲我面无表情地耸耸肩:“法国人,嗯哼……”那最后的一声轻哼真是胜过千言万语,充满着无尽的鄙夷。
一个月后的伦敦,在温布尔登赛与美国记者聊起赛事那些种种名为“尊重传统”实为陈规陋习的老规矩,他无奈地:“没办法,这个地方是被他们死脑筋的英国人控制的。”
当然啦,说到地域歧视,网球圈都知道英格兰人在谈论起苏格兰球星安迪?穆雷时的那个经典笑话——当他赢球时,他便是我们英国人;当他输球时,他就仍是他们苏格兰人。
因为年中的温布尔登赛与年终总决赛,这几年每年要去伦敦两次;加上奥运会,今年更是要去三趟伦敦。除了同行之外,也接触到更多英国人。说到英国人分明的阶层划分,去年住在温布尔登小镇的那家律师房东,曾问起我喜爱哪支英超球队。我提起阿森纳队,并且因为他们的美感足球而对自身品位洋洋自得;没曾想男主人撇撇嘴告诉我,这支球队在伦敦的球迷大多可是出租车司机。我追问,哪支球队才拥有中产阶级的高尚拥趸?他大笑:“根本就没这回事情!(There is no such thing.)”
英国人就是这样的了,他们天生就喜欢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并且很难将你接受为同类。我曾听过有欧洲记者向我抱怨:“那几个所谓的英国大牌记者,成天鼻孔朝天;当初我在这一行里干了六七年之后,他们才开始跟我打招呼!”
英国同行良好的自我感觉可以理解——他们都效力于世界闻名的媒体,《泰晤士报》、《星期日泰晤士报》、《卫报》以及《独立报》等等;他们以英语这一强势语言写作,每有佳作,便能得到全球读者的赞赏和业内的尊重;而且我也听说,他们拿着全球同行间最高的收入。
以我清高孤傲的性格,与英国同行之间的熟悉过程,一定是漫长而艰涩——虽然倒未必有六七年之长。但我也发现,一旦他们与你熟识,却也体现出了令人吃惊的真诚度。在总是倏忽聚起而又倏忽散去的旅途中缔结的关系,总会是肤浅的吧,我和很多国际同行之间的交往,可以几年都停留在相互口头“How are you?”——问候,但心中并不真的介意的“你怎么样?”的程度。反倒是和几位英国同行间,有过深入的交流——哦,他的女儿原来在香港念书,而那位周报记者因为如今要天天给网站写稿而失去了过去的“梦幻工作”,还有他,因为经济危机而曾陷入被裁员的危险中。
去年温网赛期间,我曾邀请《卫报》记者为我供职的报纸写了一篇专栏。老爷子可认真啦,详细了解了各种要求,午夜时分发来稿件。听到还需要一张他的小头像,电脑里没有现成图片的他,又在昏暗的酒店房间里,举着相机来了张像素不高、勉强可用的自拍像。
后来,当我在Facebook上和他互加好友时,我笑了;他的头像图,正是那张自拍相。一张来自中国报纸的稿约,不会是让他第一次拥有了自拍的经历吧?
(本文作者为《体坛周报》网球评论员。责编:薛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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