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友情暑托班”
暑假一到,深圳的黄多多像只小候鸟一样,准时飞到了杭州。人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大热天的,只听说人从新火炉杭州逃去滨海城市深圳避暑的,怎么还有逆向流动的啊?这个就叫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黄多多兄弟姐妹少,且亲戚间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托孤”的地步,一个小孩子漫长的暑假,成天对着电视和iPad,他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而杭州的兜兜,同样一个人,双方家长交情莫逆,最关键的是兜家是大跃层,住个三四个孩子没问题。于是全职太太黄妈就带着儿子飞到了杭州,两个小孩子一起养。我的外甥女李大嘴3岁了,平时上幼儿园还不觉得,这一放暑假,外婆觉得真是力不从心啊,听说兜家有这么个好去处,欣欣然带着大嘴也加入,“友情暑托班”就此正式开张。“暑托班”的看护人员配置如下:兜兜家的保姆是家务主力军,里外一把抓,负责干脏活累活。黄妈烧一手好菜,厨房基本归她。大嘴年纪最小,两个大的不大耐烦带她玩,因此外婆的任务就是一对一防守,让大嘴不吃亏,少吃亏。我是传说中的关键人物,三户人家是因为我的关系搭到一起的,因此我是总协调,负责摆平三家矛盾。小的们特点如下:黄多多7岁,兜兜5岁,大嘴3岁,正好是一个等差数列,黄多多憨,兜兜精,大嘴馋,这三个人凑在一起,正如杭州俗话说的,“三花脸上台”,每天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每天清早,小的们就醒了,一天“噩梦”开始。地板上永远散落着玩具,最多半小时,必有一场或大或小的争执,刺耳的杀猪叫如影随形,我常常感叹运气好,隔壁住了户双职工,至今没来投诉。但如果小的们关起门来一点声音都没有,那更让人担心,十次有十次是在合伙做坏事,不是找到了“违禁”的薯片在偷偷分食,就是悄悄在打一个偶尔我们忘了锁上的iPad。而且这样的集约化经营,从成本上来说,其实也没省多少。三个孩子配3.5个大人(根据民意和实际起到的作用,我只能算半个人),人力资本一点不少。吃饭按照现在的物价,想给小孩子吃得好点放心点,就算在家烧,每天也要花100元左右伙食费。出门更是大阵仗,必须出动两辆车,边开车边还得忍受魔音贯耳。每天从早忙到晚,只有晚上10点把小的们放倒了之后,大人们才能瘫在沙发上感叹“总算又过去了一天”。
但即使如此,“友情暑托班”依然开得乐此不疲,因为它的好处也同样看得见。独生子女最让人诟病的一点,恐怕就是没有兄弟姐妹,人人在家里都是绝对中心,无法从幼小时就学到如何与一群不捧着含着你的人打交道。现在3个小的硬给搭在一起,不管你讨厌对方还是喜欢对方,你都必须和他相处,在日复一日的哭闹争吵中,一点点学会忍让和妥协。第二个好处是吃饭,现在的小朋友基本不知饥饿为何物,反面典型是兜兜,在我们搭伙前,兜阿姨每到吃饭时就是捧着一只饭碗追在兜兜身后,从火火烫吃到冰冰凉,一碗饭还剩大半碗。但是“暑托班”开张后,兜兜第一次有了危机感。黄多多个头大,已经到了“儿子上腰,吃饭讨饶”的年纪,大嘴人如其名,每天吃饭是她最欢欣鼓舞的时刻。兜兜只需一个矫情“这个菜我不想吃”,菜就迅速地被另两个小朋友瓜分完了,再一矫情,连自己想吃的菜也没了。因此兜兜终于对食物有了危机感,知道吃饭的时候不但不能跑去玩玩具看电视,就连说话都是很危险的,一不留神,你的菜就进了别人的嘴。第三个好处么,就是小朋友们或者玩对方,或者玩我们这班大人,每天还定时去楼下广阔天地抓金龟子和蚱蜢,不再粘着iPad和电视机,不用担心小小年纪就变近视眼。 正是看到了这些好处,大人们哪怕再累得人仰马翻,也要坚持把“暑托班”办下去。事实上,“暑托班”已经办了三年了,在大嘴够年龄“入托”前,还有邻居另一个小女孩加入,今年因为小女孩出国旅游去了,大嘴才捞到进班名额。如果三个都是男孩子,配再多的大人,他们也能想办法把屋子拆了,有个女孩子就好很多,偶尔男孩子们愿意陪她玩玩过家家,有些危险游戏也常因为小女孩拖了后腿不得不在被我们发现前就自动夭折。因此我们真是无比理解从前中国人坚持“儿女双全”的理想,那不但是福气,更是实打实的福利啊!
让黄多多妈妈郁闷的是,黄多多上小学一年级了,按照目前的课业负担,不知道明年暑假还能不能来参加“暑托班”。事实上今年能来已经顶着很大压力了,黄多多的同学们,每个人都在各类补习班、兴趣班里拼搏,只有他,做完暑假作业后,就憨憨地和“弟弟妹妹”没心没肺疯玩。我默然无语,人人都会说,小孩子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玩,但事实上,独一个的压力逼得他们不得不从小就马力全开,因为如果你不幸成了短板,没有兄弟姐妹来补你的缺。我只能希望,“暑托班”的小朋友们以后长大了,会觉得,这是一段能够称得上幸福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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