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yumen

2010年08月01日

　　  一

　　　　“铭，明天你去你舅舅家送礼吧？你表弟结婚，这几天家里正忙着割谷。”母亲犹豫了好一阵子说出这样的话。

　　　　在我沉默着，还未来得及回答时，父亲说：“还是我去吧！孩子多年在外读书，怎习惯这些礼节？”

　　　　“我知道。可……”母亲欲言又止。

　　　　“就让我去吧！我正好也要去城里买些东西。”我说。内心感动着父母的细心与对我的理解。然而越这样，我就越难过，充满了愧疚与不安！

　　　　“出去走走也好！”母亲说。

　　　　母亲说得对，我也是该出去走走了。

　　　　晚上临睡前，想到要梳理一番，总不能这样一副窘态出现在人群当中吧！

　　　　当我站在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心隐隐而痛，想不到仅几个月，我竟成了这副模样。胡须已好长好长了，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的死气沉沉，这是我吗？这是那个满怀热情、积极向上、永不言弃的我吗？在初中时的日记中就写过一句话：“不管遭受怎样的厄运，我都会微笑着面对。”可我怎么就成了这样？难道我真是因为毕业后未找到工作而如此自暴自弃吗？心里明白是什么，然而，那曾经的岁月和一个人的身影说淡化就可淡化的吗？我们的结局，使我明白人性原来是如此脆弱，在社会的洪流中是如此不堪一击！

　　　　参加表弟的婚礼，第一次感到是如此短暂和平常，就像给谁过一个生日或是过一个什么节日。可结婚，在我心中仿佛是很盛大很庄重也很热闹的，人只要一结婚，生儿育女，很快也就会老去。原来，人生是如此平淡、简单。

　　　　当天下午，我没等接来新娘就离开了，因为我的内心又变得异常悲伤了。

　　　　已没了返回的车，未急着去找旅社。

　　　　赶到火车站去看落日。最让人伤感的地方莫过于这里了。

　　　　想起沧茕写的那篇文章《黄昏的铁轨》。我仿佛是真的有点理解了她的抑郁。

　　我以为我会悲伤地想起和婉玥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要知道她可是和我一起走过了黑色高三，走过了大学那些找兼职、考各类证书的人啊！每次请她吃泡面，她也是一脸幸福的微笑。如果不是命运捉弄人，她也许正和我一起幸福地穿梭在城市的人潮之中。

　　　　因为这里只是一个小城，所以火车站显得很冷清。只有一个穿制服站岗的警察。我在站台上，看着铁轨上那些秋风微微卷起的落叶，我奇怪于自己的内心竟变得异常平静，并没有想起太多关于婉玥的记忆，难道是那些真的已风干吗？倒是沧茕的那些文字，却是那么清晰地在脑海中闪现：

　　　　凄凉的秋天于我却显得那么温和、亲切，仿佛一下子缩短了与世界的距离。(她总是说自己不在这个世界之中。)那是一种带着甜味、带着淡淡幸福的忧伤。使我感到是生命的开始和生活的希望！秋，仿佛是在深情地孕育着什么生命的致美色彩。

　　　　我很爱黄昏中的落日，那给人一种绝望后的超脱。所以我常常在黄昏即将来临时站在铁轨旁看落日，看火车在眼前飞驰而过，感受那种零距离的靠近。瞬间的相见，然后是永久的远离！来去匆匆中，又有几个人是能刻入我们的生命里的呢？然而我想，真正灵魂相通的人，离别只是他们相交的开始，人只是活在瞬间的感觉里，也就是这些瞬间的幸福编织成了生命的珍贵与美丽。既然如此，何不把对一个人的思念活在内心中呢？这样，即使离别，也不会使彼此太伤感和落寞。这样的一份精神上的“存在”，也就不会感到孤独，或许还能在其中找到永恒……

　　　　当我遇到不如人意的生活时，我总是或沉默或在人群中狂笑来自虐，来自我撕毁，再然后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勇气。那就是绝望的力量。我想，一个人不会死在困苦里，而只会选择当困境消除、生活趋于平静时死去。因为逆境是一段人生的开始，而不是生命的终结，它等待着我们去征服它，我们也就通过这些岁月，这个挣扎的过程使自己成长，趋向成熟。

　　　　想起这些文字，我第一次发觉她的文章是如此积极而热烈。以前我总是说她的文字给人沉沉的压抑感，感情基调过于黯淡了。现在发觉她是把自己放在灰烬的外套内剧烈地燃烧着。她几乎看透了生活的本质，说出了人性的通病，却没人理解她的这种深邃的洞察力和表达天赋。人们看到的只是那层灰烬，却很难透过那层灰烬窥看到里面的熊熊烈火。

　　　　我看着太阳不温不火地下沉，想着沧茕是否在铁轨的另一端也望着这轮苍茫的“景致”呢？

　　二

　　　　我仿佛是一个刚刚康愈的人，萌发了外出打工的念头。我是一个男人，不能这样缩在家里白天睡觉，晚上写颓废的文字。而且，在这些日子中，我学会了抽烟。我应该重新找回我的勇气与志气。大学时我都能挣足生活费，我想在城市中求得生存下来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晚饭时，当我说出这一想法时，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还是等过了年再去吧？”母亲说。

　　　　“那边有我好几个很要好的同学，他们会帮我的，就放心吧！”我安慰他们说。其实，像现在这样的处境，我是不会去找什么同学的。

　　　　“那打算什么时候动身？”父亲说这样的话就是已同意我去了。他们都是农民，也许没有什么深邃的思想，对人生没有什么很崇高的追求，然而，他们是在用人性最至诚的情感爱着且去理解他们的儿子。

　　　　“就后天吧，明天我把要带的清理一下。”

　　　　第二天下午，母亲收工得比较早。

　　　　也许是又要离开了，我想到门口去看看我的家乡，看看这个贫穷而温馨的小山村，也呼吸一下山村黄昏中安详的空气。

　　　　路过厨房，我看到母亲正在杀鸡。心中又掠过一丝感伤。亲情，总是很容易就使一个人心潮澎湃。虽说长年学习在外，可说到离开，心中还是有几丝感伤。毕竟，这有我日渐苍老的父母，有我无忧无虑的童年。

　　　　父亲回来得较晚。一到家，塞给我一大把钱，五百。问我够不。

　　　　“我那还有钱，不用带这么多去。在路上也不方便。再说不久就有工资了。”我说。

　　　　“人生地不熟的，总不能饿着吧！家里又不需太大的花用。”

　　　　我拗不过父亲，只得接了。我读书那会迫切地希望早日毕业，好赚钱让劳累了大半辈子的父母过几日舒适的日子。可现今还得让他们为我操心。

　　　　穷人，有那些富人永远也看不到体味不到的生活艰辛，可富人也永远得不到那份不含任何杂质的浓浓亲情。上帝其实很公平。

　　　　晚饭时我陪父亲喝了些酒，母亲还是把我当个孩子，不住地往我碗里挟菜。

　　　　为了赶上去县城的早班车，我早早地起了床，想不到父母亲已起来了。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着。

　　　　临上车时，母亲依旧嘱咐我多加小心。她说着又把头侧过去用手袖拭泪。其实我很想说些话，可终未开口，只是不住地点头。

　　三

　　　　重回城市的繁华，事隔几个月，已显得有几丝陌生。感觉很喧闹，这是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熟悉些，而且私立学校也较多，找份工作应该不会太难吧！

　　　　大四下学期，因为和婉玥分手，对找工作也心灰意冷。这个结局，仿佛是必然的。初恋，注定无法一同走完今生。离开学校，面临生存问题，所要考虑的就很多，也许是我们都还太年轻，承担不起结婚、生活这些沉重的问题。也许追逐名利永远是社会的主流，人身上的枷锁，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本相爱的人却不能终成眷属呢？正如沧茕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有着太多的无奈何不为人知的悲哀，只有淡化那份所期盼的所在，才可避免被宿命灼伤。”

　　　　虽然婉能接受我的职业和我家庭的贫困，可她的父母却不能接受。然而出生于怎样的家庭是不容我们选择的，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就是这么个背景拉大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我和婉都不怨恨什么，因为那是我们的父母！我们得用一生去爱的人。

　　　　我们只能这么放弃一份唾手可得或说是本已拥有的“在一起”了。其实我是早已意识到这一点的，只不过处在美梦中而不相信她会结束，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会获得的。大三时，我为了提醒沧茕不要因这些情感上的事影响了学习，所以在信中对她讲：“没有经济基础的爱情将是痛苦，你现在还小，一定要好好学习！”

　　　　那时她才刚刚进入高一，现今已高三了，是否身边已有了守护她的人呢？不管怎样，我和婉共同走过了一段值得回忆的人生，现今剩下的唯有收藏这份记忆吧！

　　　　我租了间很小的房子，在十六层，是顶层，而且还有一个小窗，能有这样一个住处，我已很满意了，在深夜时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的灯火，可以吹到凉风。

　　　　在这个城市奔走了一周，几乎所有的学校都跑过了，工作依旧未能找到。有天夜里，我就很后悔不该来的如此匆忙。我不敢想找不到工作的生活将如何过。我从未感到城市如此冰凉和失落，找一份教书的工作看来是没指望的了，我只得奔走各大超市、快餐店、酒吧。

　　　　十天后我在一家不算大的酒吧找到了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其实，我是一个内向的人，虽在城市生活了四年，可依旧带有农村孩子不爱言语的性情。大学时大部分时间是在图书馆中度过的。现今，我只能尽自己的殷勤与热情使顾客和老板满意，其中的辛酸我不想自己过多去想它。

　　　　也许是这个世界太小了，也许是生活之神又在捉弄人。婉竟进了这家酒吧！她依旧选择了临窗的座位。然而，她以前是不喝酒的！看上去有了几分憔悴，而且多了一丝冷漠的神情。我望着她却没有勇气走到她的面前去，所以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她的同时又躲着她，内心很不平静，很矛盾也很痛！她坐了许久，总是望着眼前的那杯威士忌。

　　　　当她离开的那一刻，我其实有一种冲上前去的冲动，可我害怕我穿着这样的工作制服使她更难过。

　　　　几天后，林松也来这家酒店喝酒。我想，这个城市确实是太小了，原来分别后的我们又都回到了这个城市，都是因为都还眷恋着吗？可现今的我们却是在扮演着各不相同的角色。

　　　　当然，我马上跑到了他面前，说了句：“先生，想喝点什么？”

　　　　当他抬起头来时，那种吃惊与惊喜的场面不是语言所能表达的。我想，有时友情比爱情要坚固、牢靠、透彻得多。